[元]杨载《诗法家数》
陈古讽今,因彼证此,不可着迹,只使影子可也。虽死事亦当活用。
或对景兴起,或比起,或引事起,或就题起。要突兀高远,如狂风卷浪,势欲滔天。
或写意,或写景,或书事,用事引证。此联要接破题,要如骊龙之珠,抱而不脱。
或写意、写景、书事、用事引证,与前联之意相应相避。要变化,如疾雷破山,观者惊愕。
或就题结,或开一步,或缴前联之意,或用事,必放一句作散场,如剡溪之棹,自去自回,言有尽而意无穷。
诗句中有字眼,两眼者妙,三眼者非,且二联用连绵字,不可一般。中腰虚活字,亦须回避。五言字眼多在第三,或第二字,或第四字,或第五字。
鼓角悲荒塞,星河落晓山。 江莲摇白羽,天棘蔓青丝。竹光团野色,舍影漾江流。
屏开金孔雀,褥隐绣芙蓉。 碧知湖外草,红见海东云。坐对贤人酒,门听长者车。
两行秦树直,万点蜀山尖。 香雾云鬟湿,清辉玉臂寒。市桥官柳细,江路野梅香。
地坼江帆隐,天清木叶闻。 野润烟光薄,沙暄日色迟。楚设关河险,吴吞水府宽。
七言律难于五言律,七言下字较粗实,五言下字较细嫩。七言若可截作五言,便不成诗,须字字去不得方是。所以句要藏字,字要藏意,如联珠不断,方妙。
凡作古诗,体格、句法俱要苍古,且先立大意,铺叙既定,然后下笔,则文脉贯通,意无断续,整然可观。
征行之诗,要发出凄怆之意,哀而不伤,怨而不乱。要发兴以感其事,而不失情性之正。或悲时感事,触物寓情方可。若伤亡悼屈,一切哀怨,吾无取焉。
赓和之诗,当观元诗之意如何。以其意和之,则更新奇。要造一两句雄健壮丽之语,方能压倒元、白。若又随元诗脚下走,则无光彩,不足观。其结句当归着其人方得体。有就中联归著者,亦可。
哭挽之诗,要情真事实。于其人情义深厚则哭之,无甚情分,则挽之而已矣。当随人行实作,要切题,使人开口读之,便见是哭挽某人方好。中间要隐然有伤感之意。
诗体《三百篇》,流为《楚辞》,为乐府,为《古诗十九首》,为苏、李五言,为建安、黄初,此诗之祖也;《文选》刘琨、阮籍、潘、陆、左、郭、鲍、谢诸诗,渊明全集,此诗之宗也;老杜全集,诗之大成也。
诗要铺叙正,波澜阔,用意深,琢句雅,使字当,下字响。观诗之法,亦当如此求之。
凡作诗,气象欲其浑厚,体面欲其宏阔,血脉欲其贯串,风度欲其飘逸,音韵欲其铿锵,若琱刻伤气,敷演露骨,此涵养之未至也,当益以学。
诗要首尾相应,多见人中间一联,尽有奇特,全篇凑合,如出二手,便不成家数。此一句一字,必须着意联合也,大概要「沉着痛快」、「优游不迫」而已。
长律妙在铺叙,时将一联挑转,又平平说去,如此转换数匝,却将数语收拾,妙矣!
语贵含蓄。言有尽而意无穷者,天下之至言也。如〈清庙〉之瑟,一倡三叹,而有遗音者也。
诗结尤难,无好结句,可见其人终无成也。诗中用事,僻事实用,熟事虚用。说理要简易,说意要圆活,说景要微妙。讥人不可露,使人不觉。
作诗要正大雄壮,纯为国事。夸富耀贵伤亡悼屈一身者,诗人下品。
诗要苦思,诗之不工,只是不精思耳。不思而作,虽多亦奚以为?古人苦心终身,日炼月锻,不曰「语不惊人死不休」,则曰「一生精力尽于诗」。今人未尝学诗,往往便称能诗,诗岂不学而能哉?